這是一場跨越20年、行程2000多公里的尋找，尋找的目標是一位出生在山東菏澤，馳騁于白山黑水之間、威名遠揚的東北抗聯(lián)名將。在浩如星漢的抗日群星譜里，他像一顆璀璨的流星，在國破家亡、山河破碎之際，用一場熱烈的爆發(fā)，把燦爛與溫暖奉獻給人們之后，驟然劃過一道絢麗的弧線，消失在天際，生命永遠定格在了26歲。

　　菏澤市曹縣常樂集鎮(zhèn)趙連城村祁莊，東北抗聯(lián)英烈祁致中故居修繕工地，一場簡樸而莊嚴的祭奠儀式正在進行。

　　這一天，是中國人民抗日戰(zhàn)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(zhàn)爭勝利80周年紀念日。世界的目光聚焦中國，也聚焦同仇敵愾、百折不撓的中國人民。天地英雄氣，千秋尚凜然。此時此刻，我們仰望作為中華民族精神坐標的英雄群體，也致敬每一位為國捐軀的烈士。

　　“今天一大早，我們家人和村里全體共產黨員都聚集在這里，舉行紀念活動，緬懷祁致中將軍，共同告慰烈士英魂。他的英勇事跡，我們沒有忘記，也永遠不會忘記?！逼钪轮兄蹲悠钊f民動情地說。

　　我們相信，英雄從未走遠，我們也從未忘記。112年前，祁致中就出生在這座農家小院里，也正是從這里踏上艱難的“闖關東”之路，成為黑龍江省樺南縣駝腰子金礦的一名礦工。1933年6月，他帶領工友發(fā)動起義，擊斃日軍七人，繳獲大批武器，組建了“東北山林義勇軍”。1935年，他加入中國共產黨，歷任東北抗聯(lián)獨立師師長、第十一軍軍長，2020年入選第三批《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體名錄》。然而，由于歷史原因，他的家鄉(xiāng)一直模糊不清，各種史料僅有“山東曹縣曹家莊”之說。那么，這座小院是如何確認的？他又有著怎樣氣吞山河的悲壯經歷？

　　這里，牽出了一段跨越二十年的故事，故事的開頭要從一座紅色的英雄城市和一個人說起。

　　從菏澤到哈爾濱，直線多公里。難以想象，當年為了生計跋山涉水從魯西南“闖關東”的人們，經歷了怎樣的磨難與血淚？世事滄桑，如今天塹變通途，2024年10月18日，我從菏澤牡丹機場出發(fā)，踏上了縈繞于心近二十年的尋訪之旅，航程僅兩小時四十分鐘。從空中俯瞰，地貌從一望無垠、平坦如砥的魯西平原，逐漸變?yōu)檫B綿起伏的東北大地，當黝黑發(fā)亮的黑土地、波光粼粼的松花江、鱗次櫛比的現代化建筑映入眼簾，我知道，哈爾濱到了。

　　我們走進20年前“為抗聯(lián)英烈尋家”特別行動發(fā)起人之一的王玉利家中，見到了這位82歲的老人。他1943年出生在駝腰子鎮(zhèn)，從小聽著祁致中的故事長大。參加工作后，他歷任哈爾濱市電信局職工、史志辦主任等職，一直關心家鄉(xiāng)的革命歷史，特別是對祁致中戰(zhàn)斗歷程和英雄事跡的研究。在感到震撼的同時，他也為烈士家鄉(xiāng)遲遲未能確認而遺憾。2005年6月，在紀念抗戰(zhàn)勝利60周年之際，他致電牡丹晚報，希望通過媒體尋找祁致中將軍的家鄉(xiāng)。時任副總編輯的我當即決定與有關部門聯(lián)合啟動“為抗聯(lián)英烈尋家”特別行動，派出記者進行深入采訪調查，歷時一年半，在大量查證和走訪基礎上，最終確認：曹縣常樂集鎮(zhèn)趙連城村祁莊為祁致中烈士的故鄉(xiāng)，當地村民祁萬榮、祁萬民為其直系親屬。祁致中自此被正式收入《曹縣英烈錄》，英烈身份和家鄉(xiāng)之謎得以破解。

　　烈士的家鄉(xiāng)找到了，對于后續(xù)進展我也一直關注，心中總有一種難以割舍的牽掛：一個年僅26歲就不幸犧牲的菏澤青年，在國家蒙辱、人民蒙難、文明蒙塵，中華民族遭受前所未有劫難之際，他有著怎樣的堅定信念和戰(zhàn)斗歷程？

　　作為一座英雄城市，哈爾濱的紅色基因和抗聯(lián)元素無處不在。僅在穿城而過的松花江畔，就有4條街道以東北抗聯(lián)英烈命名：靖宇街、尚志大街、兆麟街和一曼街。周邊還分布著靖宇公園、兆麟公園、一曼公園和東北烈士紀念館、東北抗聯(lián)博物館、尚志紀念館、楊靖宇紅軍小學等……這些紅色記憶，寄托著后人的懷念與敬意，也提醒人們永遠銘記歷史。

　　10月中下旬的哈爾濱，氣溫已明顯降低，盡管街頭樹木依然蔥蘢，但地面淺水處已出現薄冰，不少人換上冬裝。

　　2024年10月19日一早，我和王玉利來到位于哈爾濱市南崗區(qū)一曼街241號的東北烈士紀念館。東北抗日聯(lián)軍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最早對日作戰(zhàn)、條件最艱苦、歷時最長的抗日武裝，經歷了中國人民抗日戰(zhàn)爭中最為慘烈、最為悲壯的14年歷程。在二樓展廳的顯著位置，我一眼就看到那張熟悉的祁致中將軍畫像，濃眉緊鎖，目光深邃，英氣逼人。盡管英年早逝的他沒有留下一張照片，這張畫像是憑戰(zhàn)友記憶繪制的，但他的形象已深深銘刻在人們心中。畫像下方是他的簡介，上面特別注明“原名祁寶堂，山東曹縣人”字樣，右側則是駝腰子金礦遺址和他領導建立的七星砬子兵工廠遺址照片。一座身穿大氅、腳蹬皮靴、右手握槍、威猛果敢的抗聯(lián)首長塑像佇立一旁，看形象，就是以他為原型創(chuàng)作的。

　　離開東北烈士紀念館，我們來到位于太陽島風景區(qū)內的東北抗聯(lián)紀念園，遠遠看到一群嘶鳴的駿馬仿佛從密林深處奔騰而來，讓人恍若置身當年的抗日戰(zhàn)場。這組由11匹馬組成的騎兵群雕，象征著東北抗聯(lián)的11路大軍。沖在最前面的依然是祁致中的形象，雙目圓睜，撕天怒吼，如雷霆爆發(fā)，威風凜凜。

　　鐵血丹心，歷史銘記。一個來自魯西南貧苦農家的子弟，是如何成長為人民敬仰、威震三江的抗日英雄的？

　　2024年10月20日上午，我和82歲的王玉利先生及其家人從哈爾濱乘坐高鐵，一路向東駛向樺南。那里是他出生、成長的地方，也是一片紅色的土地，是打響中國農民武裝抗日第一槍和東北抗聯(lián)第八軍、第十一軍的發(fā)祥地。

　　高鐵駛出哈爾濱，城市風貌很快被廣袤的曠野取代，連綿的群山、星散的村寨、葉子凋落的樹木，以及大片枯黃的玉米，從窗外急速掠過。在幾處海拔較高的路段，還飄起了雪花，將原野覆蓋得白茫茫一片，預示著漫長的冬日即將到來。

　　樺南縣位于黑龍江省東部，長白山余脈完達山麓，因位于樺川縣以南而得名。如果說哈爾濱是充滿紅色基因和抗聯(lián)元素的英雄之城，樺南則更多的是“祁致中元素”。祁致中是樺南人心中最英勇、最睿智、最具膽識的“戰(zhàn)神”。

　　在縣城內的致中公園，高大的祁致中塑像巍然而立，他跨在仰天嘶鳴的駿馬上，一手牽韁，一手握槍，以不可侵犯的凜然之勢守護著這方熱土?？孤?lián)文化主題公園里，抗聯(lián)軍史長廊、抗聯(lián)文化碑林、英雄主題廣場、主題紀念碑、主題群雕等規(guī)整有序，巧妙布局。抗戰(zhàn)第一槍的不銹鋼主雕塑兩側，是“駝腰子金礦大暴動”“土龍山農民大暴動”兩座長9.18米、寬3米、高5.55米的鑄銅群雕，栩栩如生，生動傳神，再現了祁致中等領導的抗日革命真實場景。樺南縣博物館里豐富的展陳和文物，全面反映了他輝煌的革命歷程。樺南一中內的祁致中半身塑像，深情篤定，目光堅毅，成為對青少年最好的教育與傳承。

　　在樺南縣，祁致中的英勇事跡是大家傳頌最多的革命話題，人們也以他的故事創(chuàng)作了大量文學作品和文藝節(jié)目。我拜訪的多位黨史專家、文化學者，一說起祁致中，便滔滔不絕，似乎有談不完的話題。而要真正講述他的故事，還要從樺南縣城出發(fā)，去20多公里外的駝腰子鎮(zhèn)探尋。

　　駝腰子鎮(zhèn)位于樺南縣東南部，因周圍山峰形似駱駝而得名，是黑龍江省較大的金礦之一。據記載，金礦最鼎盛時期，在鎮(zhèn)上淘金、伐木、經商及務農人數達數萬之多。如此豐饒之地，引來了強盜的垂涎與掠奪。東北淪陷后，日寇占領金礦并設立金礦局，進行瘋狂的掠奪性開采，不僅使黃金資源遭到嚴重破壞，工人所受的壓迫和剝削也更加深重。

　　離開樺南縣城，我們驅車趕往駝腰子鎮(zhèn)，沿途東北特有的風情讓我目不暇接。田野里莊稼已經收獲，金燦燦的玉米堆在地頭，裸露出的黑土地，肥沃得仿佛能用手攥出油來。村落房頂高聳的煙囪、路旁?？康拇笮蜋C械，看得出這里傳統(tǒng)中孕育著的巨變。半途中天空下起雨來，細碎的雨滴砸在車窗，平添了深秋的寒意。逶迤起伏的遠山，顯出了幾分蕭索。

　　汽車拐進一條山坡小道，樺南縣駝腰子鎮(zhèn)西合小學到了。這里是王玉利的母校，他在這里度過了小學時代。校長袁立君早早在門口迎接，帶我們在校內參觀，墻繪、展板、圖書室、實物展示、課堂宣講、戶外活動等多種形式的宣傳教育，讓抗聯(lián)精神和祁致中英勇事跡在這里深深扎根。

　　隨后，我們冒雨趕往位于鎮(zhèn)中心的致中廣場，遠遠看見一座威嚴莊重的祁致中半身塑像。塑像是在時任鄉(xiāng)黨委書記王星主導下，動員全鄉(xiāng)各界捐款40多萬元設計、制作而成的。2011年9月18日舉行落成典禮，王玉利夫婦應邀主持，祁萬民、祁春倉等烈士家人也專程從菏澤趕來參加。

　　細雨中，我手捧鮮花敬獻烈士像前，又為他系上專門定制的紅領巾，和西合小學的孩子們一起向他行禮致敬。烈士的塑像深情地凝望著遠方，他是在思念遠在2000多公里外的家鄉(xiāng)，還是在回憶92年前那場氣壯山河的壯烈一幕？

　　92年前的壯烈一幕，注定載入史冊。祁致中和工友在駝腰子這塊土地上，面對日寇殘暴壓迫奮力一擊，在中國革命史上寫下濃墨重彩的一頁。

　　離開致中廣場，不遠處就是駝腰子金礦遺址。王玉利先生告訴我，當年這里山清水秀，是他童年少年時期的樂園，如今早已物是人非。低垂的烏云下，兩股潺潺的河流從遠方山谷流淌過來，沖刷著淺淺的河床，水下砂礫、碎石呈現出與眾不同的褐紅色，讓人想起這里曾是盛極一時的金礦，曾發(fā)生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暴動。

　　時間回溯到近百年前，東北在內地人眼里還是荒涼、苦寒之地，為了生存，闖關東的人們在這里墾荒、淘金、挖參、伐木，其中山東人是絕對主力。當時還叫祁寶堂的祁致中就是在少年時代流落這里的。他先是當雇農，后到駝腰子金礦當燒炭工、淘金工，和其他工友一樣，艱苦勞作，忍氣吞聲，只為求得溫飽。然而，即便這樣低的要求，在那個山河破碎的年代也成為奢望，礦工們備受日寇壓榨、剝削，生活如同人間地獄。

　　一天，金礦坑頂坍塌，兩名礦工被砸死，祁致中和另外幾名礦工也受了傷，日寇不但不予治療、撫恤，還猖狂大罵。忍無可忍之下，他和另外6名好友聚在一起商量對策，并結拜為異姓兄弟。年齡最小但有勇有謀的他認為，在敵強我弱情況下，只能智取不能蠻干，他們湊出平時積攢的金沫子買了兩把手槍伺機行動。

　　1933年6月22日中午，祁致中等7人發(fā)起暴動，當場擊斃日軍7人，繳獲槍支、子彈等武器。他們隨即召集礦工開會，宣布武裝抗日，當即又有20多人加入。這支隊伍迅速撤離金礦，在大梨樹溝休整，正式宣布成立“東北山林義勇軍”，大家推舉祁致中為首領，報號“明山隊”，在依蘭、樺南、勃利一帶開展游擊活動。從此，這支驍勇善戰(zhàn)的隊伍馳騁在白山黑水間，成為當時抗日的一支重要力量。

　　祁致中帶領的明山隊打出了威風，也打出了名氣，隊伍下一步方向怎么走？他選擇了一條不同于過去土匪、山林隊的真正革命道路。

　　金礦起義之后，明山隊又乘勝打了兩次漂亮的伏擊戰(zhàn)，襲擊駝腰子警察營、守備隊，參加了震驚中外的土龍山農民武裝抗日暴動，被編為東北民眾救國軍第一獨立縱隊，祁致中任隊長，后一直在樺南、富錦、勃利、依蘭、方正等地開展抗日游擊戰(zhàn)。其間他曾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，但不久與黨組織失去聯(lián)系。后在方正縣巧遇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趙尚志、政治部主任馮仲云，并在馮仲云的建議下，正式將名字改為祁致中，取“致力于中華民族解放事業(yè)”之意。從此，曾經的祁寶堂、祁明山，正式以祁致中的名字載入史冊。

　　1935年再次入黨的祁致中經歷了數次抗日戰(zhàn)斗，帶領的隊伍得到進一步發(fā)展壯大，1936年5月被正式改編為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東北抗聯(lián)獨立師。當年秋，為應對艱苦卓絕的斗爭環(huán)境，獨立師在位于樺南、集賢、雙鴨山交界處的七星砬子建立了一種特殊的根據地——抗聯(lián)密營。

　　時隔89年，2024年10月22日下午，我在樺南縣作協(xié)副主席于百川的陪同下，與樺南縣林業(yè)局七星林場場長金聯(lián)超、副場長喻強及幾名巡山隊員會合后，一同驅車向密林深處駛去。

　　因地處國家級東北虎自然保護區(qū)，密林內樹木蔥蘢，花草豐盛，地境幽僻，人跡罕至，平時除了巡山隊員，極少有人進入。汽車沿著窄窄的水泥路越駛越深，在一個拐彎處，前面的引導車停了下來，左側一條窄窄的小道伸向樹林深處。踩著松軟的枯枝落葉往上走，一抬頭，我猛然驚呼起來，一座刻有“東北抗聯(lián)第十一軍兵工廠遺址”字樣的石碑赫然在目。它靜靜地佇立在樹叢里，傍晚的陽光細碎地撒在身上，仿佛凝固在時光里，默默地等著我到來。我俯身撫摸它，堅硬的石材看似冰冷，但穿越89年的時空，傳遞著熾熱的歷史溫度。我環(huán)望四周，天地間一派寂靜，突然，我眼前恍惚起來，看見一群洋溢著青春熱血的抗聯(lián)戰(zhàn)士，正從密林深處向我走來……

　　跨越20年、行程2000多公里，我沿著英烈的足跡一路走來，在七星砬子的密林里，觸摸著89年前的歷史溫度，我動情地流下了滾燙的眼淚。站在這里，哪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不心潮澎湃、熱血沸騰呢？！

　　七星砬子由7個突兀的陡峭山峰組成，山高林密，地形險要，易守難攻。祁致中他們在這里建立的密營，不僅具備藏身、修整、越冬等基本功能，還有兵工廠、被服廠、軍政干校、后方醫(yī)院等，用途廣泛、部門齊全，可謂是一個個神奇的寶庫。

　　在密林深處，除了兵工廠，我還看到了被服廠、抗聯(lián)井等遺址。喻強說，前些年，他和巡山隊員經常撿到當年抗聯(lián)戰(zhàn)士遺存的殘缺武器，以及縫紉機頭、玻璃瓶、手鋸、碗等物品，全都交到紀念館陳列。

　　抗戰(zhàn)時期，樺南地區(qū)是松花江中游南岸抗日游擊的核心區(qū)和主戰(zhàn)場，七星砬子密營成了東北抗日武裝較大的密營集聚區(qū)之一。同祁致中領導的第十一軍一樣，抗聯(lián)第三、四、五、六、八軍等也在這里與日偽軍展開了長期、頑強的殊死搏斗，因此，有“一座七星峰，半部抗聯(lián)史”之說。

　　抗聯(lián)密營為抗戰(zhàn)提供了有效保障，但生存狀況極其艱苦，許多情況超出了人的生命極限。戰(zhàn)士們想盡千方百計克服困難，頑強戰(zhàn)斗。祁致中領導兵工廠研發(fā)、制造出手槍、機槍、沖鋒槍、子彈、迫擊炮彈等武器，戰(zhàn)斗力大大增強。但密營里條件極為有限，武器短缺問題難以有效解決。因為急需制造子彈和炮彈的炸藥，1937年11月下旬，祁致中獨自跨過黑龍江去蘇聯(lián)求援，結果被扣押，與抗聯(lián)第三軍軍長趙尚志、第六軍軍長戴鴻賓關在一起。1939年5月，蘇聯(lián)遠東軍又以誤會為由將三人釋放，并同意趙尚志提出的幫助組建一支由過境到蘇聯(lián)的指戰(zhàn)員組成的武裝隊伍。6月28日晚，這支隊伍攻打嘉蔭縣烏拉嘎金礦并取得勝利，祁致中也參加了戰(zhàn)斗。7月2日，在部隊轉移途中，祁致中因內部矛盾被錯誤處死，生命永遠定格在26歲。

　　從20年前組織“為抗聯(lián)英烈尋家”特別行動，到今天去烈士曾戰(zhàn)斗、生活的地方實地采訪，我心中始終有個最大的懸念，也是最大的期待：祁致中烈士的遺骸究竟在哪里？如今還能找到嗎？這也是我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。

　　在東北采訪期間，我多方與祁致中烈士犧牲地、烏拉嘎金礦所在地黑龍江省伊春市嘉蔭縣有關部門聯(lián)系，希望能夠實地探訪，爭取有新的進展，但多方均表示無法提供準確信息。嘉蔭縣老區(qū)促進會會長趙忠孝先生遺憾地告訴我，因年代久遠，烏拉嘎金礦已關停多年，加上當時屬于特殊情況下的突發(fā)事件，祁致中犧牲的具體位置已不可考證，況且山上已經下雪，此行只好作罷，期待以后能有機會再做努力。

　　即將結束在樺南縣的采訪，臨返程前，我特意趕往樺南縣烈士陵園。在陵園主紀念碑右后側突出位置，就是由黑龍江省烈士紀念事業(yè)基金會、樺南縣人民政府于1997年9月3日樹立的祁致中烈士紀念碑。紀念碑前，我再次敬獻鮮花，鞠躬敬禮告慰英魂，并在碑座旁取了一抔帶著濃烈腥味的黑土，帶回家鄉(xiāng)。

　　2025年1月4日，我專程趕往祁莊，將這抔帶著對烈士深深緬懷和敬意的黑土，轉交到祁致中將軍的侄子祁萬民手里，并安放在將軍幼年居住過的百年老屋堂屋內他的畫像前，祈愿離別家鄉(xiāng)90多年的烈士能夠魂歸故里。

　　跨越2000多公里的采訪結束了，但站在將軍故居前，望著歷經百年風雨、早已傷痕累累的殘破老屋，和將軍當年親手種下的棗樹，我又有了新念想：這座具有典型魯西南民居風格的房屋，能承載我們對先烈的哀思嗎？我們又該如何留下這彌足珍貴的紅色記憶？

　　百年老屋，風雨飄搖，棗樹虬枝，見證時光。抗聯(lián)英烈應該魂歸何處？不能讓這僅有的歷史遺存消失！多年來，祁致中家人及社會各界多方奔走呼吁，希望能對將軍故居及時修繕，并建立紀念館，使其成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，但因多種原因，一直未能如愿。

　　2025年1月10日，在菏澤市二十屆人大五次會議期間，作為市人大常委會委員的我，敲開了時任曹縣縣委副書記、縣長孟令選的房門，向他介紹了祁致中故居現狀，并遞交了《關于宣傳、弘揚祁致中烈士英勇事跡的建議》書面材料。他當即表示，會高度重視，爭取盡快落實修繕事宜。

　　此后，曹縣住建局等有關部門將故居修繕提上日程，并于5月15日召開評審會。會上提出，經鑒定，將軍故居為北方傳統(tǒng)土坯結構，已有百余年歷史，房屋出現磚基風化、墻體開裂、屋椽腐朽等嚴重問題，屬D級危房。經專家團隊和設計單位實地勘察、科學論證，制定出切實可行的修繕方案，將秉承“修舊如舊”的原則，力求在確保工程安全的同時，最大程度還原故居原貌，保護紅色歷史遺存。

　　7月21日，隨著一陣熱烈清脆的鞭炮聲響徹上空，祁致中將軍故居修繕改造工程正式啟動?？粗と藗冃断乱淮u一瓦，挖掘機緩緩推倒已經嚴重開裂的土坯墻，我倍感欣慰，相信不久之后，將軍的故居將重新煥發(fā)光彩，一段塵封的紅色記憶，也將在這片土地上重新喚醒。

　　歷史如鏡，豐碑不朽，精神永恒。2025年9月3日，中國人民抗日戰(zhàn)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(zhàn)爭勝利80周年紀念日，我們最不能忘懷的是烈士。這天一大早，我就早早起床，帶上提前預定的鮮花，驅車50多公里趕到祁莊，祁萬民、祁春倉等烈士親屬及全村共產黨員早已等候在這里。在烈士畫像和從樺南縣取回的、寄托著烈士英魂的黑土前，我們獻花致敬，相信他的忠骨已化作青山沃土，他的榮光將永載民族史冊。

　　如今，將軍故居修繕工程即將完工，紀念館布展提上日程，我的尋訪也暫告一段落。新時代新征程，相信我們的故事，還在繼續(xù)……必一運動必一運動